《我的菩提路》(五之七):張志成——蕭平實的「第八識如來藏」不是般若中觀經論中菩薩所證的「空性」
一、佛法是一種「減法」,不是找一個第八識
【琅琊閣】:上一篇我們討論的是般若中觀經論裏面破除的是「自性見」——凡夫在一切現象上增益的那個「恆常、不變、獨存」的本質。這一篇我們討論一下般若中觀經論裏面去除「自性見」之後所證的「空性」。般若中觀的「自性」和「空性」都是頗爲抽象的概念,閲讀時請耐心地思維理解。進入内文之前,讀者可以先抓住一個簡單的道理:
佛法,不論你按照哪一部經論去修行,都是一種「減法」:
減去什麽?
錯覺——阿含經的我執;般若中觀的自性見;唯識稱的分別和俱生我、法執,遍計執,增益執、損減執。
減去錯覺之後會如何?
- 消除煩惱
- 看到一切現象本然如是的狀態——阿含經的「五蘊無我」;《般若經》的「五蘊皆空,一切法無自性」;唯識的「真如」。
所證(涅槃、真如、空性、法性)在經論裏面都是不可思議、不可形容,但是確實存在的法,一般在世俗諦、安立諦層次被界定為不變易的「無爲法」。
蕭平實發明的「第八識如來藏」理論是一種「加法」:
「找到」一個第八識,「看到」他的持身、生萬法等功能,意識再去「轉依」一個實有的、不變的、主宰的第八識。
蕭平實的所謂「找到」、「看到」、「轉依」都是自己的想象,不是如實的、現前的觀察,不符合經論的教理,其中的「找到、看到、和想象」包含各式各樣的我見、自性見、法執。凡夫本身就有與生俱來的錯覺,蕭平實自己再往上添加一系列妄想,將妄想和境界當作佛法裏面的智慧,以强烈的有所得之心修禪定、修福德、修六度,這種「修行」,成魔容易,成佛無望。
回到這一篇討論的正題。
阿含佛法裏面,去除「有我」的錯覺之後,證得的是「我空真如」(我空又稱為人空、眾生空、生空、人無我)。般若中觀經論裏面,破除「自性見」之後所證的「空性」是什麽?應該如何理解「空性」?
【張志成】: 般若中觀經論的所證稱為「空」,能證「空」的稱爲「般若智」;不過這是方便說,證悟的境界是「能所雙泯、智如合一」的。
如《心經》說:「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般若中觀經論常以「空」來代表般若智所證的對境。
但是「空」一詞,意義有多種:
- 有時是「空無、沒有、不可得、不可見」的意思,譬如「我空」是指「被執為實我的這個東西是空無、沒有的」;「法空」是指「被執為實法的這個東西是空無、沒有的」;
- 有時是指空觀的方法,譬如十八空或二十空,其中的「內空」是指「觀察內六處是空無自性的空觀法門」;
- 有時是指般若智所證的對境,譬如上面所說的「照見五蘊皆空」的「空」。
由於「空」義甚深難解,不善解空義的學人常以為「一切法空」是指「一切法是空無的、不存在的」——所謂的「惡取空」,所以後來的唯識經論就提出「空性」一詞來代表般若智所證的對境。
般若中觀經論裏面修証的結果是經由「十八空」或「二十空」[1] 的「空觀」(可稱之為「空門」)之後,看到一切現象上的本然狀態、真相。這個真相在經論中有很多不同的名稱:空、空性、諸法實相(法性)、法界、不虛妄性、不變異性、平等性、離生性、法定、法住、實際、虛空界、不思議界。唯識經論稱為「真如」。
窺基大師在《成唯識論述記》中區分「空」與「空性」;「空」,梵言「瞬若」(śūnya),是「空無」的意思;「空性」,梵言「舜若多」(śūnyatā),是經由二空門——「生空(我空)、法空」的空觀所顯現的「理體」:
[以無漏]智緣[生空、法]空[而生]起為所由門,[所]顯[現的生空、法空]二[空]真如[理體,故]名[彼理體為]二空理[體]。[二空]理體雖有[存在,但其本質是離言說的],離[實]有、離空[無],非[真如理體的自]性是空[無的];說[真如理體]為二空,[只不過是]從能顯[的門徑]說。[假如經論說的「真如、空」是指]梵言「瞬若」【śūnya】[則或]可說[真]如[是]空[無的];[但經論說的「真如、空性」,這「空性」的梵語]名「舜若多」【śūnyatā】,[這樣則是指真]如是空性,即是[由生空、法空]二空所顯[的]實性。故言「空」者,從能顯說;二空[所顯]之性名「二空性」,[屬]依士釋[而得]名。[若只]言「真如空」,[則]未[能]善[顯其]理故。」(CBETA, T43, no. 1830, p. 234, c17-22)
以上是說,遍計所執的「實我」、「實法」是「空無」的,般若中觀以「空觀」破除「實我」、「實法」的遍計執而證得「生空」(「我空」)——實我是空,和「法空」——實法是空。「實我」、「實法」是「空(無的)」,但是此「二空(無的)」不是「空性」、「真如」本身。經由此證得「二空」後,般若智(無分別智)會契證經由此「二空」門徑所顯現的一個「有體法」,稱為「真如(理體)」或「空性」。
【琅琊閣】:蕭平實和正覺親教師很喜歡拿著「有體」二字,證明阿賴耶識是實有的、有「本體」的。般若中觀經論沒有「有體法」、「無體法」這種分類,爲什麽唯識經論界定有為法(依他起性)與無為法(圓成實性、真如、空性)都是「有體法」?
【張志成】: 這種建立的目的是為了對治有些人對般若中觀的「空」義有所誤解,產生「惡取空」的認知。「惡取空」就是以為現象、因果相續都不存在,以爲諸法實相、法性、空性也不存在,如此一來修行將變成毫無意義。這裡要注意的是,在唯識系,有為法(依他起性)與無為法(圓成實性、真如、空性)都是「有體法」──有自性、有自體,這是在安立諦層面說的;在勝義諦、非安立諦 ,有為法與無為法皆是無恆常不變、獨立、自存的實體——也就是般若中觀說的「無自性」。
但無為法、空性、真如是「有體法」的說法,若不正確理解,又會落入「執實有邊」——以為「空性、真如」是有恆常、獨立、自存的實體——般若中觀經論所破斥的「自性」。不幸,正覺同修會又落入這個誤區。
二、般若中觀經論的「空性」是有爲法還是無為法?
【琅琊閣】:在世俗諦的分類上,「空性」屬於有爲法還是無爲法?
【張志成】: 「空性」在世俗諦的分類屬於無爲法。窺基大師在《成唯識論述記》説得非常清楚:
《成唯識論述記》卷7:「故說一切法者,謂有為、無為。依此二(取)無,名之為空,故此二攝法盡。有為即妄分別,無為即空性。」(CBETA, T43, no. 1830, p. 490, b1-3)
凡夫全部八個識都屬於有漏的有爲法,就是窺基説的「妄分別」,完整的說法是「虛妄分別」。[2]
【琅琊閣】:蕭平實的的第一個錯誤是,他發明的「第八識如來藏」裏面,「第八識」按照正確的唯識界定是有為法,不等同無爲法「空性」。
張老師,蕭平實一直大力强調「第八識如來藏有自性的、實有的,如果你說它沒有自性,就是外道、斷滅見…」。般若中觀經論的「空性」是「有自性」的法嗎?
【張志成】: 我們先從有為法説起。有爲法是否有自性?
一切法分為有為法(現象)和無為法(法性),但有時,「法」一詞是相對於「法性」而說,在這種語境,「一切法」的意思就是「一切有為法、諸行、現象」。
佛法的觀行是從五蘊、十二處、十八界的有為法觀察起,般若經論也是如此,因此《心經》說「照見五蘊皆空」,《金剛經》說:「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
般若中觀經論說「一切有為法都是無自性的」,是「不生、不滅,不常、不斷……」——八不、離四句、絕百非,所以不應對它們戲論,用譬喻性的形容是「如夢幻泡影、如幻如化」。
《大般若波羅蜜多經》卷472:「佛告善現:「若菩薩摩訶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如實知一切從緣所生法不生不滅、不斷不常、不一不異、不來不去,絕諸戲論、本性憺怕。善現!是為菩薩摩訶薩能學如是三解脫門,亦能學從緣所生諸法。」」(CBETA 2020.Q4, T07, no. 220, p. 389a16-21)
【琅琊閣】:有為法沒有自性,不可得,不可戯論。「空性」是一個無為法,它是有自性,還是無自性呢?
【張志成】: 在般若中觀經論中,無為法空性、法性、真如與有為法一樣被形容為「無自性、無生無滅、無所有、空」:
《大般若波羅蜜多經)》卷468〈76 眾德相品〉:「有為法如夢乃至如化,都無自性;無為法如夢乃至如化,都無自性。布施波羅蜜多乃至般若波羅蜜多如夢乃至如化,都無自性。內空乃至無性自性空如夢乃至如化,都無自性。真如乃至不思議界如夢乃至如化,都無自性。」(CBETA, T07, no. 220, p. 370, b19-24)
《大般若波羅蜜多經》卷180〈32 讚般若品〉:「復次,世尊!真如無生故,當知般若波羅蜜多亦無生;法界、法性、不虛妄性、不變異性、平等性、離生性、法定、法住、實際、虛空界、不思議界無生故,當知般若波羅蜜多亦無生。真如無滅故,當知般若波羅蜜多亦無滅;法界乃至不思議界無滅故,當知般若波羅蜜多亦無滅。真如無自性故,當知般若波羅蜜多亦無自性;法界乃至不思議界無自性故,當知般若波羅蜜多亦無自性。真如無所有故,當知般若波羅蜜多亦無所有;法界乃至不思議界無所有故,當知般若波羅蜜多亦無所有。真如空故,當知般若波羅蜜多亦空;法界乃至不思議界空故,當知般若波羅蜜多亦空。」(CBETA, T05, no. 220, p. 968, c10-23)
《大般若波羅蜜多經》卷369〈64 遍學道品〉:「善現!菩薩摩訶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觀真如無自性,觀法界、法性、不虛妄性、不變異性、平等性、離生性、法定、法住、實際、虛空界、不思議界無自性。若法無自性則不應戲論,是故真如無戲論,法界乃至不思議界亦無戲論。」(CBETA, T06, no. 220, p. 903, c19-24)
【琅琊閣】:般若中觀經論的了義說是:有為法是無自性、如幻如化、無所得的;空性、涅槃、無為法也是無自性、如幻如化、無所得的。
- 一切法——有為法、無為法——都是平等、無自性、如幻如化、無所得、不可思議、不可戲論的。
【張志成】: 在般若中觀經論中,說空性、涅槃、無為法「不是如幻如化,是真實的」,是為新學菩薩說的不了義說,因為新學菩薩聽到涅槃「如幻如化」會心生驚怖,無法接受。
《摩訶般若波羅蜜經》卷26〈87 如化品〉:
佛告須菩提:「若有法生滅相者,皆是變化。」須菩提言:「世尊!何等法非變化?」佛言:「若法無生無滅,是非變化。」須菩提言:「何等是不生不滅非變化?」佛言:「不誑相涅槃,是法非變化。」
「世尊!如佛自說諸法平等,非聲聞作、非辟支佛作、非諸菩薩摩訶薩作、非諸佛作;有佛無佛,諸法性常空。性空即是涅槃,云何言涅槃一法非如化?」
佛告須菩提:「如是,如是!諸法平等,非聲聞所作,乃至性空即是涅槃。【若新發意菩薩聞是一切法畢竟性空,乃至涅槃亦皆如化,心則驚怖。為是新發意菩薩故,分別生滅者如化,不生不滅者不如化。】」(CBETA, T08, no. 223, p. 416, a2-14)
《大般若波羅蜜多經》卷397〈76 無動法性品〉:
具壽善現復白佛言:「如世尊說平等法性一切皆空,無能動者,無二可得,無有少法非自性空,云何涅槃可言非化?」
佛告善現:「如是!如是!如汝所說。無有少法非自性空,此自性空非聲聞作,非獨覺作,非菩薩作,非如來作,亦非餘作,有佛無佛,其性常空,此即涅槃,是故我說涅槃非化,非實有法名為涅槃,可說無生、無滅、非化。」(CBETA, T06, no. 220, p. 1058, c29-p. 1059, a7)
《小品般若波羅蜜經》卷1〈2 釋提桓因品〉:須菩提言:「我說佛法亦如幻如夢,我說涅槃亦如幻如夢。」諸天子言:「大德須菩提亦說涅槃如幻如夢耶?」須菩提言:「諸天子!設復有法過於涅槃,我亦說如幻如夢。諸天子!幻夢、涅槃,無二無別。」(CBETA, T08, no. 227, p. 540, c14-18)
【琅琊閣】:佛陀大智大慧,非常瞭解衆生的執著。我們凡夫或者剛學法的「新發意菩薩」都喜歡聽到有一個常住法,不喜歡聼聞「涅槃、空性無自性、不是實有」。
《大智度論》卷59〈37 校量舍利品〉:
有為法相,所謂十八空,三十七品乃至十八不共法;略說善、不善等,乃至世間、出世間,是名有為法相。何以故?是作相,先無今有、已有還無故。與上相違,即是無為法相。是二法,皆般若波羅蜜中攝。
有為善法是行處,無為法是依止處;餘無記、不善法,以捨離故不說。此是新發意菩薩所學。
若得般若波羅蜜方便力,應無生忍,則不愛行法、不憎捨法,不離有為法而有無為法,是故不依止涅槃。
是以經中說:「般若波羅蜜中,廣說三乘,用無相法故,無生無滅等,以世諦故作是說,非第一義諦。」
菩薩行是諸法實相,雖能觀一切眾生心,亦不得眾生;雖能行一切法,亦不得一切法。何以故?以得無所得般若波羅蜜故。」(CBETA, T25, no. 1509, p. 480, c6-20)
【琅琊閣】:蕭平實一直强調第「八識如來藏」可以獨立存在無餘涅槃。上面的《大智度論》經文說:「不離有為法而有無為法,是故不依止涅槃」。「空性」可不可以離開有爲法單獨存在?
【張志成】: 「空性」是在一切現象(一切法)上去除錯覺之後看到的真相,所以它必然不可能與現象切割、獨立於現象本身存在。所以不論是般若中觀還是唯識經論都説「有爲、無為相待而有」,「離有為法,無為法不可得;離無為法,有為法不可得。」
《摩訶般若波羅蜜經》卷26:須菩提白佛言:「世尊!是平等,為是有為法?為是無為法?」佛言:「非有為法、非無為法。何以故?離有為法,無為法不可得;離無為法,有為法不可得。須菩提!是有為性、無為性,是二法不合、不散,無色、無形、無對,一相所謂無相。佛亦以世諦故說,非以第一義。何以故?第一義中無身行、無口行、無意行,亦不離身、口、意行得第一義。是諸有為法、無為法平等相,即是第一義。」
《解深密經》:「勝義諦相與一切行非一、非異。」
《成唯識論》:「此圓成實與彼依他非一、非異,法與法性理必應然,勝義、世俗相待有故。」
【琅琊閣】:也就是説,蕭平實的「獨立存在於無餘涅槃的第八識」根本不成立。般若中觀經論會不會形容「空性」是「真我、實我、有自性」?
【張志成】: 「空性」在世俗諦上被歸類爲不變異的無爲法,但是在勝義諦的層次,般若中觀經論不會用肯定表述來形容「空性」,説它是「真我」、「不生不滅」、「真實常住」……。
般若中觀經論對一切法的真相——「空性」、「法性」都是用否定、遮遣的方式形容,强調「空性」唯證乃知,不可以用意識思維、用語言形容。中觀裏面著名的「八不中道」,就是在表達這個意思——不能用「生、滅,來、去,有、無,一、異……」或是用任何二元對立的描述形容一切現象的本然狀態。因爲正覺學員一向接受了「第八識如來藏是實有」這個説法,很難理解爲什麽經論說空性不可用真實、虛妄、有無、來去……這些二元對立方式形容。
- 般若中觀對「空性」、「法性」的界定和表述,就像阿含佛法的無餘涅槃——不可思議,不可計量,不可形容,但是,不是不存在、空無——不是一般人習以為常的「有、無」概念可以形容。
【琅琊閣】:龍樹菩薩在如《大智度論》卷1〈1 序品〉指出諸法實相在「第一義悉檀」——也就是勝義諦的層次——「過一切語言道」,不能用語言形容:
諸見皆有過失,第一義悉檀何者是?答曰:過一切語言道,心行處滅,遍無所依,不示諸法。諸法實相,無初、無中、無後,不盡、不壞,是名第一義悉檀。如摩訶衍義偈中說:「語言盡竟,心行亦訖;不生不滅,法如涅槃。說諸行處,名世界法;說不行處,名第一義。」(CBETA, T25, no. 1509, p. 61, b6-13)
既然不能用語言形容,這裏的「不生不滅」當然不是對「空性」的一種正面表述,指涉一個「常住法」,「不生不滅」意思是「空性」不可思議,不能用「生、滅」這些形容詞形容「空性」。
三、什麽是「二諦」——世俗諦、勝義諦?爲何要建立「二諦」?
【琅琊閣】:上面佛陀說新學菩薩聽到涅槃不真實的説法,會感到驚恐。其實新學菩薩聽聞「一切法空、無自性」的教理時很容易出現兩種偏差:
第一種偏差:當新學菩薩在聽聞一切法空教義,遠離對有為法的執著時,有人無法正確體會空義,聽到一切法空,就以為連因果業報相續不斷的現象也空無,落入虛無主義、「斷見」,胡作非為。所以後來唯識將一切法分爲「三性」,對治這種名爲「惡取空」的誤區。
第二種偏差:就是上面所說的,以為「涅槃」、「空性」是以實有獨立、恆常不變的自性存在,不知「涅槃」、「空性」是不能離有為法而獨立存在的──「不離有為法而有無為法」,所以聽到「涅槃」、「空性」也是如同有為法一樣「無自性」、「如幻如化」,心則驚怖,這時 佛先為這些新學菩薩說「不生不滅的涅槃不是如幻如化的,是真實的」。
【張志成】: 因此,佛陀先在【世俗諦、安立諦】層面,為「新學菩薩」說一切法分為有為法(包括善、不善、無記)與無為法,修行應實踐有為善法、捨離有為不善、無記法,依止於無為法即涅槃。修行首先要破除對有為法的執著,所以說「一切有為法是生滅、造作、變化而有的,是如幻如化、無自性、無所得的,應依止無生滅、無造作的涅槃無為法」。
但其實從【勝義諦、非安立諦】層面看,一切法本來是不可分割的、不可以言說界定的、不可(以意識凡情)思議的;分為有為、無為,只是趣入實相的方便(屬世俗諦、安立諦層面),涅槃無為法是相待於有為法而施設的——「不離有為法而有無為法」。
其實不只般若中觀系這樣說,唯識系也是如此說。《解深密經》說:「勝義諦相與一切行非一、非異」,[3]《成唯識論》也說:「此圓成實與彼依他非一、非異,法與法性理必應然,勝義、世俗相待有故。」[4]
【琅琊閣】:當我們把「識」切割為八個,然後討論第八識的功能時,這一定是在「安立諦、世俗諦」上來討論現象。八識和五蘊等分類的目的,不是讓你去執著分類本身或是每一個識的功能,所有的分類,都是爲了證得無法用言語表達形容的勝義諦(空性、法性、真如)。
【張志成】: 所以龍樹菩薩在《中論》中說了很有名的偈頌表達這個道理:
《中論》卷4〈24 觀四諦品〉:
「諸佛依二諦,為眾生說法,一以世俗諦,二第一義諦。若人不能知,分別於二諦,則於深佛法,不知真實義。」
世俗諦者,一切法性空,而世間顛倒故生虛妄法,於世間是實。諸賢聖真知顛倒性,故知一切法皆空無生,於聖人是第一義諦名為實。諸佛依是二諦,而為眾生說法。若人不能如實分別二諦,則於甚深佛法,不知實義。若謂一切法不生是第一義諦,不須第二俗諦者,是亦不然。何以故?
「若不依俗諦,不得第一義,不得第一義,則不得涅槃。」
第一義皆因言說,言說是世俗。是故若不依世俗,第一義則不可說。若不得第一義,云何得至涅槃?是故諸法雖無生,而有二諦。」
在世俗諦層次建立的語言概念是修證的工具,讓我們對勝義諦生起正確的認知,依此修行。但是「法尚應捨,何況非法」——證悟勝義諦之後,語言概念的分類是可以捨棄的工具,不應該再對它們執著不捨。蕭導師有兩個問題:
- 非常執著自己的分類法,動輒說其他人是「六識論」,整部《大般若經》就沒有八識和如來藏這兩個概念,玄奘菩薩爲什麽要浪費時間翻譯一部600卷的「六識論」經典?
- 蕭導師沿用經論建立的分類和名詞,但是扭曲原來的定義,偷換概念,六經注我,發明了一套非常錯亂的「第八識如來藏」僞佛法,將佛陀破斥的我見、自性見用佛法名詞理論包裝販賣。
【琅琊閣】:「勝義諦」和「世俗諦」是兩個很多學人都會分不清的概念,不知兩者的分別,正覺同修會也如此。
般若中觀經論所證的「空性」在世俗諦上歸屬無爲法,勝義諦上是不可言説、不可思議。從哪個層次來説都不是唯識的有爲法「第八識」。
既然「空性」不可言説,不可思議,當然不是蕭平實那個可以用語言文字直接告訴你的答案,空性是你自己的親身體悟,體悟之後,如何退轉不信?因爲蕭平實的「明心密意」只是一個答案,有些人知道答案之後人用這個答案用反推法解釋現象(比如蕭平實的「器官移植有排斥,所以如來藏會互相排斥」推論),覺得很合理,將這種推論稱爲「現觀」;另一些人拿著這個答案比對經論,然後誠實檢驗自己是否還有煩惱,檢驗自己的認知和身口意行到底有沒有顛覆性的改變,於是就會質疑推翻這個答案。至於現在正覺私下改口說「第八識持身密意」是禪宗的開悟,禪宗公案裏面的機鋒絕對不是「第八識持身密意」,這一點後面的文章再詳細討論。
【張志成】: 等到新學菩薩成為久學菩薩,他們就能夠正確體會空義:
- 在世俗諦、安立諦層面:一切法可分為生滅變異的有為法,與不生不滅、恆常不變異的無為法。
- 在勝義諦、非安立諦層面:一切法平等、自性空,不可以言說界定、不可(以意識凡情)思議;若要形容,只能以遮遣的方式形容──不生、不滅,不常、不斷……,即「八不中道」。用譬喻式的形容則是「如夢如幻、如幻如化、如空花、水月」。
當你體會空義,就會理解有為、無為平等觀,生死、涅槃平等觀,菩薩因此而能在長劫的生死中度眾生而不會覺得恐懼。
【琅琊閣】:這裏簡單説一説蕭平實的另一個大錯誤:錯解「世俗諦、勝義諦」的定義。
正覺定義的【世俗諦】:如來藏所生的蘊處界、以及依附於蘊處界才有的世俗諦等四聖諦、八正道、十二因緣等法,所以二乘菩提是世俗諦。
正覺定義的【勝義諦】:第八識如來藏,所以只有大乘法才有勝義諦。
正覺的世俗諦和勝義諦與蕭平實所界定的「有為法 vs無爲法」是同一種思維產生的同一種錯誤——將一切法切割為兩種不平等的、有階級的類別。
張老師,詳細説明「二諦」要花很多篇幅,您可以簡單説明正覺的二諦定義錯在哪裏嗎?
【張志成】: 「勝義諦」是聖者智慧所見的真理,無法以言語形容,又稱「非安立諦」;「世俗諦」是凡夫世間智慧或聖者後得智所見的境界,是言語概念的世界,又稱「安立諦」。
般若中觀的二諦是「一真一俗」,《瑜伽師地論》分為「一真四俗」,《成唯識論》則分為「四真四俗」。在「四真四俗」中,最高層次的勝義諦稱為「勝義勝義」──即真如,如同般若中觀的勝義諦、空性,是無法以言語形容的「非安立諦」;前三層次的勝義諦亦是言語可形容的「世俗諦」、「安立諦」。
正覺同修會說「二乘菩提只屬於世俗諦層次」,不是完全正確的說法,應該說:二乘聖人雖不觀大乘的「非安立諦」、真如、空性,只觀察屬於「安立諦」、「世俗諦」的四聖諦,但四聖諦在「四真四俗」亦屬於前三層次的「勝義諦」。但是二乘聖人所證的「我空真如」也是勝義諦的一部分,他們只是沒有證「法空真如」,所證不徹底、不究竟而已。
至於蕭導師那個可以用語言形容表達、可以用意識去「觀察(幻想)」的「第八識如來藏」,絕對不是「勝義諦」,連正確的世俗諦、安立諦都不是,是錯誤的理論,稱爲「倒世俗」。
【琅琊閣】:蕭平實對般若中觀的理解,類似上面經文所說的「新發意菩薩」,聽聞「一切法畢竟性空,乃至涅槃亦皆如化,心則驚怖」,因此主張空性(蕭導師錯以為是第八識如來藏),有常恆不變、獨立自存的實體,甚至在無餘涅槃中仍存在。
事實上,空性是一切法上所顯示的「諸法實相」(梵語即法性),與一切法不可分割,不可能獨立存在,所以般若中觀經論說「空性、真如、法性皆無自性」。
至於蕭導師把世俗諦上分類應屬於有為法的第八識,說成是無為法的空性,屬於基本佛法都弄錯的層次,要理解甚深空義有極大障礙。
四、中觀的「不生不滅」不是指「常住」
【琅琊閣】:蕭平實對般若中觀的誤解,來自他對「不生不滅」的錯解。般若中觀經論裏面說「一切法無生、無滅」,是雙邊否定的遮遣式形容,蕭平實經常説的「不生不滅的」是指「常住」這種肯定式的形容。
【張志成】: 「不生不滅」這個名詞的用法,在不同佛法體系及語境下,意涵是完全不同的。「不生不滅」有下列三種情況的語境:
- 「不生不滅」的第一種語境:於勝義諦、非安立諦層面,對一切法的否定、遮遣形容方式,指涉一切法的本然狀態無法用語言形容、意識思維。
請特別注意這裡面的「一切法」以及「遮遣式」這兩點。其意涵是:一切法的本然狀態、實相不可以用生、滅,有、無……來形容。「不生、不滅」是「不是生、不是滅」的兩邊否定,沒有肯定什麼。
【琅琊閣】:在這個語境,你可以說「第八識不生、不滅」,但你不能說「第八識是不生、不滅,而七轉識是生滅」,因為這語境是適用於「一切法」,所以七轉識也是「不生、不滅」,色受想行識五蘊、十二處、十八界……也是「不生、不滅」。
【張志成】:對!
- 「不生不滅」的第二種語境:於世俗諦、安立諦層面,「不生不滅」是形容「真如」、「涅槃」、「無為法」的不變易性質,相對於有爲法的變異生滅。
在此層面,有為法性貭是「生滅的、變異的」,真如、涅槃、無為法是「不生不滅的、不變異的」。「不生不滅的」是相對於「生滅的」形容詞,是正面肯定的形容某法性質的形容詞,它是形容真如、無為法是不變異的、沒有生滅變化的。
蕭導師根本不知道「不生不滅」這二種語境的差別。
蕭導師說「第八識是不生不滅的,七轉識是生滅的」,唯識的第八識是有為法,與七轉識一樣是「念念生滅」的,差別只是第八識除了無餘涅槃位之外都不會間斷,所以《成唯識論》不會形容它「不生不滅」,而是說它「非斷非常」。
- 「不生不滅」的第三種語境:在如來藏系經論,「不生不滅」是用來形容如來藏、如來法身的形容詞。這種情況較複雜,它的定義與前二種都不同,我們在討論如來藏系時再詳細分析。
【琅琊閣】:換句話說,下次看到「不生不滅」這個形容,先要弄清楚它要表達什麽,不要慣性地將蕭平實那個預設套在經論上去讀經。般若中觀經論的「不生不滅」與「無生」有密切關係,比如經論說,見道入初地的菩薩證「無生法忍」,何謂「無生法忍」?
《大般若波羅蜜多經》卷457:「「復次,善現!有菩薩摩訶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於一切法無生性中雖深信解而未證得無生法忍,於深般若波羅蜜多雖深信解而亦未得無生法忍,於一切法畢竟空性雖深信解而亦未得無生法忍,於一切法皆寂靜性雖深信解而亦未得無生法忍,於一切法皆遠離性雖深信解而亦未得無生法忍,於一切法皆虛妄性雖深信解而亦未得無生法忍,於一切法皆是空性雖深信解而亦未得無生法忍,於一切法無所有性雖深信解而亦未得無生法忍,於一切法不自在性雖深信解而亦未得無生法忍,於一切法不堅實性雖深信解而亦未得無生法忍。」(CBETA 2020.Q4, T07, no. 220, p. 309a14-27)
【張志成】: 在中觀經論,證得空性、諸法實相的智慧,常稱為「無生法忍」,為何稱為「無生」?因為諸法實相不生不滅、不常不斷……,無法用生、滅、斷、常形容,所以經論以「無生——不生」來概況性地代表「八不中道」的實相,所以稱爲「無生法忍」。
《大智度論》卷27〈1 序品〉:「問曰:何等是阿鞞跋致地?答曰:若菩薩能觀一切法不生不滅、不不生不不滅,不共、非不共。如是觀諸法,於三界得脫,不以空,不以非空;一心信忍十方諸佛所用實相智慧,無能壞、無能動者,是名無生忍法。無生忍法,即是阿鞞跋致地。」(CBETA, T25, no. 1509, p. 263, c1-6)
《大智度論》卷50〈20 發趣品〉:「無生法忍」者,於無生滅諸法實相中,信受通達無礙不退,是名無生忍。」(CBETA, T25, no. 1509, p. 417, c5-6)
見道時證「無生法忍」,不是像蕭導師説的:因爲你找到一個常住的第八識,第八識本來無生,可以獨立存在;而是因爲你能夠現觀一切法沒有自性,所以沒有真實生也沒有真實滅,然後你可以接受、忍可、通達這個事實。
【琅琊閣】:上面那段經文反復强調,對一切法無生這個真相只是「深信理解」都還不夠,要「忍」——完全接受、通達、隨順、無礙、永遠不退——才能入初地的不退轉位。
另外,請注意經論的用字,「找到和觀察一個從來沒有被出生第八識」和「觀察一切法本來無生」是兩個完全不同的理論和觀行操作!
- 當我們說「第八識如來藏獨立存在能生萬法」的時候,我們認爲第八識是實有的、有自性的、常住的、能生的,這與般若中觀經論的「一切法無生、無自性、不生不滅、不可戯論、」是完全矛盾的。
總結以上,般若中觀經論,比如蕭平實最近講的《佛藏經》,都不會出現如來藏、第八識、常住法、真我這些字眼和概念。將「空性、空」與他界定的「第八識如來藏」連接,是他慣用的扭曲經論手法。
「不生不滅」的三種語境
第一種語境 |
勝義諦、非安立諦 |
對一切法的否定、遮遣式形容方式 |
第二種語境 |
世俗諦、安立諦 |
形容「真如」、「涅槃」、「無為法」的不變異性質。 |
第三種語境 |
如來藏系經論 |
形容如來藏、如來法身的形容詞。這種情況較複雜,與前二種定義不同,後續討論如來藏系時再詳細説明。 |
|
般若中觀經論的「空性」 |
蕭平實的「第八識如來藏」 |
世俗諦層次的分類:有爲?無爲? |
無爲法 |
心體無爲不生不滅、種子有爲生滅 |
勝義諦層次的界定 |
不可言説、不可思議、無自性、不可得、不應戯論 |
將勝義諦等於第八識如來藏本身,將世俗諦錯誤界定爲蘊處界法 |
可以獨立存在? |
不可以獨立存在 《大智度論》:「不離有為法而有無為法」 《摩訶般若波羅蜜經》:「離有為法,無為法不可得;離無為法,有為法不可得。」 |
可以獨立存在於涅槃 |
有功能? |
沒有功能 |
有了別功能、持身功能、有見分、相分、一因生萬法 |
是否常住? |
在世俗諦屬於不變異「常」 |
相續常,有生滅變異 |
八不中道 |
形容一切法上所顯示的「空性」不可用二元對立的語言形容,所以不可說有「來、去,生、滅,斷、常……」 |
建立第八識為離一切的兩邊「般若中道心」與蘊處界諸法不一不異 |
與一切法的關係 |
一切法上都可以觀察到空性,空性就是一切法上去除我執法執之後的本然狀態 |
「空性」只能等同第八識如來藏,七轉識被錯誤界定為「空相」 |
如何證「空性」? |
觀察一切法無我、無自性 |
用意識找第八識,再用意識轉依第八識 |
[1] 「二十空」:內空,外空、內外空、空空、大空、勝義空、有為空、無為空、畢竟空、無際空、散空、無變異空、本性空、自相空、共相空、一切法空、不可得空、無性空、自性空、無性自性空。
[2] 《成唯識論》卷7:「是故一切有為無為若實若假皆不離識。唯言為遮離識實物。非不離識心所法等。或轉變者。謂諸內識轉似我法外境相現。此能轉變即名分別。虛妄分別為自性故。謂即三界心及心所。此所執境名所分別。即所妄執實我法性。由此分別變似外境假我法相。彼所分別實我法性決定皆無。」(CBETA, T31, no. 1585, p. 38, c23-p. 39, a1)
[3] 《解深密經》卷1〈2 勝義諦相品〉:「善清淨慧!如螺貝上鮮白色性,不易施設與彼螺貝一相異相。如螺貝上鮮白色性;金上黃色亦復如是。如箜篌聲上美妙曲性,不易施設與箜篌聲一相異相。如黑沈上有妙香性,不易施設與彼黑沈一相異相。如胡椒上辛猛利性,不易施設與彼胡椒一相異相。如胡椒上辛猛利性,訶梨淡性亦復如是。如蠧羅綿上有柔軟性,不易施設與蠧羅綿一相異相。如熟酥上所有醍醐,不易施設與彼熟酥一相異相。又如一切行上無常性,一切有漏法上苦性,一切法上補特伽羅無我性,不易施設與彼行等一相異相。又如貪上不寂靜相及雜染相,不易施設此與彼貪一相異相。如於貪上,於瞋、癡上,當知亦爾。如是,善清淨慧!勝義諦相不可施設與諸行相一相、異相。」(CBETA, T16, no. 676, p. 691, a14-b1)。
[4] 《成唯識論》卷8:「此圓成實與彼依他非一非異。法與法性理必應然。勝義世俗相待有故。」(CBETA, T31, no. 1585, p. 46, b24-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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