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琊閣

《我的菩提路》（五之四十二）：張志成——禪宗的明心見性（五）：「何其自性能生萬法」是指「第八識能出生萬法」？「第八識能出生萬法」是梵我論？

01．「何其自性本自清淨，何其自性能生萬法」是指「第八識出生萬法」？

【琅琊閣】：《六祖壇經》中記載，慧能聽到五祖講《金剛經》「應無所住而生其心」：「……言下大悟，一切萬法，不離自性。遂啟祖言：『何期自性本自清淨；何期自性本不生滅；何期自性本自具足；何期自性本無動搖；何期自性能生萬法。』」

慧能悟後所說的「何其自性本自清淨，何其自性能生萬法」是正覺同修會「開悟密意」的其中一個主要的禪宗文獻證據。蕭平實將「自性」解讀為他自創的「第八識如來藏」，於是「明心見道 = 找到出生萬法的第八識如來藏」。

這篇文章先分析以上蕭平實理解的「自性能生萬法 = 第八識如來藏生萬法」爲什麽是經論所破斥的梵我論？爲什麽「自性」不可能是唯識百法裏面的第八識？

02. 正覺同修會對「何期自性能生萬法」的解讀

【琅琊閣】：正覺同修會的「自性能生萬法 = 第八識如來藏能生萬法」，如果剝開佛法名相的包裝，將正覺的説法翻譯成白話，其意思是：

• 有一個真實、恆常、獨立的A，出生了B，C，D……Z（萬法），
• A是真實常住、獨立存在的，A 生出來的B到Z都是虛妄無常的。

「第八識生萬法」是不是可以被直接觀察的現象？不是，意識（和前五識）都是阿賴耶識出生的法，已經出生的意識如何觀察阿賴耶識出生自己呢？就像已經出生的孩子怎麽觀察母親生出自己？只有阿賴耶識自己才能「觀察自己出生萬法」，被生的意識只能反推。

如果某人可以觀察阿賴耶識生萬法，應該人人都可以做到，豈不是人人可以開悟，難道正覺的「開悟菩薩」具備旁人沒有的特異功能嗎？

【張志成】：佛經明確指出第八識不是入地以前的菩薩能夠「了知、證解」的對象，「第八識出生萬法」當然更加不是可以直接觀察的現象，只是一個理論性敘述，所以。正覺會内所謂的「現觀第八識出生萬法」是禪三上面有「文字題」考核萬法（六根、六塵、六識）出生的順序。前文已經一再指出，觀察到某一個現象，比如阿賴耶識，乃至這個現象的功用，都不是證法性——去除錯覺之後所看見的一切現象的共性。

蕭平實的「有一個真實、恆常、獨立的第八識如來藏出生萬法」除了無法現觀、純屬推論之外，最大的問題是，這種解讀將六祖的開悟，直接竄改為佛教經論破斥的梵我論邪見。

03.「具真實恆常自性的第八識能生萬法」不符合般若中觀教理

【張志成】：爲什麽正覺同修會説的「自性（第八識如來藏）能生萬法」是梵我論？

這裏首先有必要討論「自性」這個詞在印度佛教中的意涵。

在般若中觀經論，「自性」是「恆常不變（常）、獨立（一）、自有（自在）、主宰的本質或實體」的意思。

「自性見」，即是我、法執的根源，是凡夫在觀察一切法上產生的錯覺——以為眾生（人）、法裏面有一個恆常不變、實有、獨立自在的「自性」。

因爲「自性見」這個錯覺，於是凡夫對人、對法（一切現象）產生戲論、分別、取捨、煩惱。「自性見」是生死輪迴的根本因，是凡夫的「根本無明」。

修行的目的，就是要看清真相，破除一切法有不變自性的錯覺，所以《般若經》反復說菩薩初地見道，「正性離生」，證的是「一切法無自性」，不是正覺同修會所説的「一切法之中有一個第八識有真實常住的自性」： 

《大般若波羅蜜多經(第201卷-第400卷)》卷369：「善現！菩薩摩訶薩若能如是行無戲論甚深般若波羅蜜多，達一切法無自性故皆無戲論，便入菩薩正性離生。」(CBETA 2021.Q2, T06, no. 220, p. 904b23-25)

《大般若波羅蜜多經》卷129：「云何名為無為法性？謂一切法無生無滅、無住無異、無染無淨、無增無減、無相無為無性自性。」(CBETA 2021.Q2, T05, no. 220, p. 705a5-7)

《大般若波羅蜜多經》卷54：「世尊！云何菩薩摩訶薩應圓滿無生忍智？」「善現！若菩薩摩訶薩忍一切法無生、無滅、無所造作，及知名色畢竟不生，是為菩薩摩訶薩應圓滿無生忍智。」(CBETA 2021.Q2, T05, no. 220, p. 307c15-19)

《大方廣佛華嚴經》卷8〈11 菩薩十住品〉：「諸佛子！彼菩薩應學十法。何等為十？所謂：學一切法無相，一切法無性，一切法不可修，一切法無所有，一切法無真實，一切法如虛空，一切法無自性，一切法如幻，一切法如夢，一切法如響。何以故？欲令得不退轉無生法忍故，有所聞法，即自開解，不由他悟。」(CBETA 2021.Q2, T09, no. 278, p. 445c15-21)

【琅琊閣】：般若經不談第七、八識，因爲地前的修行不需要知道第七、八識，大乘初地見道與現觀第七、八識無關。《心經》說五蘊皆空，般若經説見道菩薩看清一切法沒有自性，所以不真實，無所有——菩薩要觀察到這個真相才能見道證果，不是去找一個有真實恆常自性的、能生萬法的第八識。

當一個人說「第八識如來藏出生萬法」，這句話暗含的假設屬於識蘊的第八識是真實的、有不變自性的；既然在般若經的架構裏面，「自性」是被破斥的、不存在的錯覺，「有自性的第八識出生萬法」就是錯覺上的錯覺。

般若經中，即使是菩薩所證的真如、空性，在勝義諦層面都是不可言説，不可思議的，只是在世俗諦層級，用語言文字勉强形容為真如、空性，或是用各種遮遣否定方式——非有所得、非無所得，無生無滅、無染無淨、無增無減、無去無來、無集無散、無入無出……——形容描述，般若經不建立一個真實法，更不會說「具真實恆常自性的第八識出生萬法」。

04. 「自性能生萬法」的「自性」不是唯識經論的「第八識」

【張志成】：蕭平實的「第八識如來藏出生萬法」不符合般若中觀經論的「一切法無自性」教理，也違背唯識經論的教理。

唯識經論建立第七、八識，是爲了將現象生起的整個機制，解釋得更完美完善，不是要修行人去找到第七、八識、找到一個真實的第八識。

第八識作爲唯識建立的輪迴的主體，不是一個有恆常不變實體、能夠獨立存在、超越緣起的「真實常住法」，否則就違背 佛説的「三法印」中的「諸行無常、諸法無我」！唯識經論說的「第八識生萬法」是指「因緣所生、念念生滅」的第八識，其所含藏的種子能按照緣起法則現行、顯現為各種現象。第八識不是六祖説的「本來清淨、本不生滅」的「自性」。

所謂「第八識生萬法」，用唯識語言精確地說，應該是因緣所生的第八識，所含藏的種子「顯現、變現」為根身、器界，不是第八識「出生」了的其他法：

《成唯識論》卷2：「此識行相、所緣云何？謂不可知執受、處、了。了謂了別，即是行相，識以了別為行相故。處謂處所，即器世間，是諸有情所依處故。執受有二：謂諸種子，及有根身。諸種子者，謂諸相、名分別習氣。有根身者，謂諸色根及根依處。此二皆是識所執受，攝為自體同安危故，執受及處俱是所緣。阿賴耶識因緣力故，自體生時，內變為種及有根身，外變為器，即以所變為自所緣，行相仗之而得起故。」(CBETA, T31, no. 1585, p. 10, a11-20)

《成唯識論》卷2：「所言處者，謂異熟識由共相種成熟力故，變似色等器世間相，即外大種及所造色。雖諸有情所變各別，而相相似，處所無異，如眾燈明各遍似一。」(CBETA 2021.Q2, T31, no. 1585, p. 10c12-16)

《成唯識論》卷1：「然諸有情，各有本識，一類相續，任持種子，與一切法更互為因，熏習力故，得有如是憶、識等事。」(CBETA, T31, no. 1585, p. 2, b5-7)

「阿賴耶識因緣力故，自體生時」表示阿賴耶識是因緣所生的法，所以是「念念生滅、一類相續」的有為法。

六祖說「自性本自清淨、本不生滅、本自具足、本無動搖」，唯識的「第八識」是一個有爲法，因地第八識是「雜染因」，是「有漏、無覆無記性」；一切位的第八識皆是「念念生滅」。「有漏、無覆無記性」與「念念生滅」這兩個性質，與六祖所説的「本自清淨、本不生滅……」的「自性」無法共通。

《六祖壇經》中的「自性」，不是《成唯識論》的「第八識」，更不是蕭平實錯解各系法義後自己發明的、落入實我見、實法見的「正覺第八識如來藏」。

關於第八識是不是宇宙本體（第一因）的問題，太虛大師曾説生滅的阿賴耶識不是宇宙萬有的本體，只是最有變現功能的一個心識：

問九：阿賴耶識，前無所始，后無所終，它是不是宇宙的本體？

答九：不是，是眾生心識中最富有變似功能力的一種識體，這識體亦為一切眾生無始以來的無明業感的生滅法。 （見海刊二十六卷三期）（《答熊慕新問（十八則）》）

【琅琊閣】：蕭平實的「第八識」真實有、恆常、可以獨立存在於無餘涅槃，有了別與持身功能，能生一切法，是一切法的根源——「本際」。這種「第八識」其實不是唯識經論的第八識，而是唯識經論破斥的各種外道「實我見、實法見」——大梵、時、方、本際、自然、虛空、我：

《成唯識論》卷1：「餘執有一大 梵、時、方、本際、自然、虛空、我等，常住、實有，具諸功能，生一切法 ，皆同此破。」(CBETA, T31, no. 1585, p. 3, b12-14)

《成唯識論述記》卷1：述曰：「梵」即梵王，此事梵王者計。此下皆從所執所事以立其名，乃至事「我」者亦爾。有外計此是常是一，能生一切法。或計有一「時」是常是一，能生諸法。有計「方」亦爾，是一是常，能生萬法。此破能生別有一計，上破實有勝論等計故不同也。「本際」者即過去之初首，此時一切有情，從此【本際】一法而生，此際是實是常，能生諸法。古人云：諸部有計，時頭眾生，與此同也。

「自然」者，別有一法，是實是常，號曰自然，能生萬法。如此方外道亦計有「自然」，是一是常，能生萬法，虛通之理名「不可道之常道」也，稍與彼同。「虛空」亦然，別有一法一切有情皆因而有。其「我」亦然，別有一我，能生萬法。前破實有，今破能生，故前後別。宿作因等非一，故論言等。(CBETA 2021.Q2, T43, no. 1830, p. 262b28-c14)

不止是唯識經論，許多大乘經論裏面都破斥「一因生萬法」邪見，也就是正覺同修會的「具真實恆常自性（常、一）的第八識能出生一切法」：

《大方廣佛華嚴經》卷30〈25 十迴向品〉：「菩薩觀心不在外，亦復不得在於內，知其心性無所有，我法皆離永寂滅。彼諸佛子如是知，一切法性常空寂，【無有一法】能造作，同於諸佛悟無我。」(CBETA, T10, no. 279, p. 165, a13-17)

世親菩薩的《阿毘達磨俱舍論》卷6〈2 分別根品〉：「一因生法，決定無有。」(CBETA, T29, no. 1558, p. 36, b1)

05. 如果不是「真實有自性的第八識生萬法」，萬法如何現起？

【琅琊閣】：正覺同修會一直將「自性生萬法」、「第八識顯現萬法」的句子作爲「第一因論」解讀，根本原因是蕭平實從來不懂緣起，不知道 佛在阿含經破斥的就是古印度盛行的各種外道論，包括第一因論、梵我論、神我論。

如果「第八識獨立出生一切法」是邪見，按照 佛教導的緣起法則，一切法如何顯現？

我們在前面討論唯識的時候説過，唯識經論說一切有爲法，包括第八識，都是要具足「四緣」——四種條件——才能生起（唯識也有「九緣生」的説法），比如，第八識顯現需要的四種條件是：種子（親因緣）、所緣緣（了別對象）、等無間緣（前一念的第八識）、增上緣（七轉識）。

【張志成】：龍樹菩薩有名的四句偈——「諸法不自生，亦不從他生；不共不無因，是名為無生」，就是在解釋一切法沒有自性，唯是眾緣假合顯現的道理。

龍樹上句偈的意思是：

• 如果你認為一個法（譬如張三）有真實恆常自性，那麼張三如何生起呢？從邏輯上說，不離四種方式：自生、他生、自他共生、無因生。
• 但是從邏輯上可以發現，如果張三有真實自性，這四種方式的生都不可能，都會產生邏輯上的悖論，所以有真實自性的張三是無法生起——無生的。也就是說，有真實自性的張三從來不存在，「張三」只是因緣和合顯現的幻相。

爲什麽會產生邏輯上的悖論？詳細説來很複雜，這裏用第八識作爲例子做個簡單的解釋：

1. 不自生——有真實自性的第八識不可能自己出生自己
2. 不他生——有真實自性的第八識也無法被有真實自性的其他法出生
3. 不共生——有真實自性的第八識無法被有真實自性的自、他法共同出生
4. 不無因生——有真實自性的第八識不可能是無端端出現、自然而有

既然四種情況都不可能存在，證明第八識(乃至其他一切有爲法)都不可能有真實不變自性。

是名為無生——我們思維裏面那個有不變自性的第八識（或者張三），是凡夫的錯覺，根本不存在，無真實、無所有，所以是「無生」；聖者雖然知道這個道理，但是在世俗層面還是要用這些名詞與人溝通，對理解和實證無生的人來説，第八識、張三、五蘊、菩薩。。。都是「假名」——是用來與人溝通的工具。

那第八識乃至我們感知的一切法的本質是什麽？

一切有爲現象沒有不變自性，而是時刻不斷生滅變易。所以我們錯以爲存在的張三，其實是個不斷變動的五蘊身心相續現象，此刻的張三無論是身體的成分還是内心的認知都與昨天的、上一秒的張三不一樣；正覺錯以爲第八識有不變本體，其實第八識是整體都在時刻變動，前一刹那與後一刹那的種子内涵都不一樣，第八識沒有一個穩定不變的部分。

一切有爲現象是怎麽顯現的？一切有爲現象雖然沒有真實、穩固、不變的自性，但也不是憑空出現，而是需要各種條件的和合才能顯現。

【張志成】：正覺同修會一直將龍樹菩薩所説的「不無因」解讀為「所以是有一個第八識作爲第一因出生萬法」。按照龍樹菩薩在《中論》所説的道理，如果有真實的第八識出生萬法，一切法就是「他生」；如果第八識自己是可以獨立存在，不需要其他條件，第八識就是無因生的法。

如果不理解上面所辯證的無生的道理，您可能會疑惑：既然第八識是四緣現起，爲什麽不可以說是「共生」呢？

討論「共生」的大前提是一切法有自性，上面龍樹菩薩在《中論》所否定的自生、他生、自他共生、無因生，是證明有爲法沒有真實自性；所謂的四緣，不是指有四個有真實自性的東西一起出生一個真實的第八識，而是由於四種條件的假合，第八識就會顯現；不論是四緣所顯現的第八識還是四緣本身，都是似有而非有，如夢如幻，沒有真實不變的自性、自體——所以說「本來無生」。一切有爲法的本質都是如此。

《大智度論》卷31：

「問曰：諸法不盡空。何以故？因緣所生法空，而因緣不空。譬如樑椽因緣和合，故名舍，舍空而樑椽不應空！

答曰：因緣亦空，因緣不定故。譬如父子，父生故名為子，生子故[＊]名為父。復次，最後因緣，無所依止故；如山、河、樹木、眾生之類皆依止地，地依止水，水依止風，風依止虛空，虛空無所依止。若本無所依止，末亦無所依止。以是故，當知一切法畢竟空。」(CBETA 2021.Q2, T25, no. 1509, p. 290a8-16)

如幻的有為法需要「因緣」才能「生」起（顯現），所以常稱為「因緣生」，「因緣所生法」、「緣生法」。雖然同樣用「生」字，「（因）緣生」這名詞的語境與「無生」、「自生、他生、共生」的語境是不同的，不要混在一起理解。

【琅琊閣】：套用第二節的「A出生B-Z」的語言對比「蕭平實的第八識生萬法」與 「佛所教導的緣起法」差異：

06. 總結

【琅琊閣】：西諺説：手裡只有一把錘子的人，看什麼都是釘子！

當初我們在正覺同修會，因爲一開始就被灌輸了一套「有真實自性的第八識如來藏梵我論」，拿著這套理論讀經，看到什麽都解讀為「有真實自性的第八識生萬法」。

不管是六祖的「何期自性能生萬法」，還是阿含經的「第六見處」、「法住智」、「本際」；唯識的「第八識」；般若經的「真如雖生萬法而真如不生」；《楞伽經》的「如來藏藏識」、「機關木人」；《大乘顯識經》的描述的「識的作用」；……全部都變成蕭氏梵我論的經證，而且想方設法，在佛教經論裏面挖掘各種可以生搬硬套、左拼右凑的詭辯素材，不斷修正偷改，拼凑出佛教歷史上最難以辨識的「第八識如來藏梵我論」。

緣起法是佛法與外道見最根本、最重要的區別。

《般若經》所説的「一切法無生、無自性、無真實、無造作、無所有…」教理是非常反直覺的；相反，建基於「實有、能造作、能生」假設的梵我論、實體論、本體論對於凡夫來説更容易接受理解、更符合我們的直覺；但是，這類理論所說的梵我、神我、出生其他法的某一法。。。其實都是幻想的產物，假如不是幻想，佛的教導就是不如實的。只要放下那一把「梵我論大鐵錘」，按照經論所説認真實修觀行，一切事物無我、無自性的真相，必然會水落石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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