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琊閣

1. 背景資料

這個問題出自正覺同修會經常強調的一個說法,目的是證明第八識如來藏必須是真實法。 正覺所說的「假必依實」並不是佛法裡面所說的「假必依實」。

正覺同修會蕭平實居士認為「假必依實」指的是一切法要有真實的第八識如來藏作為「所依」,如果沒有真實的第八識如來藏,一切虛假的法怎麼能被出生呢? 蕭居士認為,如果沒有實有自性、不生不滅的第八識如來藏作為假法的真實所依,只講「一切法無自性」無法成立緣起的。

「假必依實」這個説法來自部派佛教的「說一切有部」的「我空法有」理論,有部認為五蘊「無我」,但是組成五蘊等的單位「法」實有,因此建立了75種實有法。

有部的破除的只是「實我」的錯覺,到了中觀,龍樹菩薩進一步破斥有部「實法」的錯覺。

中觀說「一切法無自性」,這句話是指出一切現象(有為法)的不斷變動性、無常性、無我性,其中沒有恆常不變的本質、自性。 現象有為法本身是如夢如幻的,中觀不會用「真實」、「實有」來形容現象有為法,如《金剛經》說的「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 」

當我們去除有「實我」、「實法」的錯覺後,在一切現象有為法上所看到的,與諸有為法不一不異、不即不離的真理──稱為空性、法性、諸法實相、勝義諦,可以形容為「真實」,但是中觀不會說法性、真如是出生一切法的所依或是「生因」。

中觀的核心概念是「以有空義故、一切法得成」:一切法依據緣起法則現起,稱為「中道緣起」。

第八識是不斷變動、念念生滅的(中觀的無自性),第八識與其他心、心所、色法一樣,都是種子所生的「有體」法。 唯識學的第八識是緣起法則——稱為「賴耶緣起」——的樞紐,,但是第八識也是因緣所生法,沒有不變的本質。

需要注意的是,唯識學的「自性」與中觀的「自性」使用方式不一樣。

唯識學與中觀一致,認為在勝義諦上,諸有為法「無自性」──沒有恆常不變、獨一自主的實體。但在世俗諦上,唯識學界定一切有為法有其「自性」──有自己的特質、自體,這裡的「自性」不是指常、一、自、主的本質或實體。

雖然所用名詞不同,唯識學的「賴耶緣起」對現象生起的機制做了比中觀更細膩的描述,但是兩者沒有矛盾。 正覺界定唯識學的第八識為一個不生不滅、有真實自性的法,蕭平實居士將第八識看成一個獨立實體,在涅槃位不滅,隱含強烈的「梵」的概念。 而且正覺經常將阿含經裡面佛陀破斥的「神我」、「第六見處」誤讀為恆常實有的「常住法」,顛倒佛經的原意。

2. 唯識學的「假必依實」

回到「假必依實」,唯識學說「假必依實」,有兩種意思:

1. 依有實體的依他起性或圓成實性上面而起「遍計所執」假法:

《成唯識論》卷8:「此三性中,幾假? 幾實? 遍計所執,妄安立故,可說為假。 」

《瑜伽師地論》卷36〈4真實義品〉:「有二種人,於佛所說法看到法毗奈耶,俱為失壞。 一者、於色等法於色等事,謂有假說自性、自相,於實無事起增益執。 二者、於假說相處、於假說相依離言自性勝義法性,謂一切種皆無所有,於實有事起損減執。 」(CBETA, T30, no. 1579, p. 488, b9-14)

上段所說的第一種情形,就是「依」於有「實」體的依他起法上生起「假」法遍計所執。 譬如依於實有體的五蘊和合體,妄計有一真實的「假說自性」──我,這個遍計所執法就是依於實有的依他起性,起增益執而生起的假法。

2. 依他起性的「假法」必須依「有體的實法(實事)」而有:

《瑜伽師地論》卷36:「譬如要有色等諸蘊,方有假立補特伽羅,非無實事而有假立補特伽羅。 如是要有色等諸法實有唯事,方可得有色等諸法假說所表,非無唯事而有色等假說所表。 」(CBETA 2020.Q1, T30, no. 1579, p. 488b22-26)

比如「某甲」是依「五蘊聚合體」──實事來命名,所以「某甲」是假法,此假法必依於實事而有,稱為「假必依實」。

「實事」在《成唯識論》中屬於「有體法」。什麼叫「有體」?

一切法可以分成兩類:有體法、無體法。

「有體法」有兩種:

1. 依他起性:包含百法裡面的前四位,它們都種子所生的有為法。

2. 圓成實性(真如,不是種子所生,但是是一切法的真實性)。

「無體法」:遍計執是無體,比如虛構想像的東西,如龜毛、兔角。

《成唯識論》對三性的「假、實」有如下界定:

《成唯識論》卷8:「此三性中,幾假? 幾實? 遍計所執,妄安立故可說為假;(或者說,因為遍計所執)無體相故,(不將它歸類於「法」,可以說它是)非假(法)、非實(法)。 依他起性,有實有假;聚集、相續、分位性故,說為假有;心、心所、色從緣生故,說為實有。 若無實法,假法亦無,假依實因而施設故。 圓成實性,唯是實有,不依他緣而施設故。 此三為異為不異耶? 應說俱非,無別體故,妄執緣起真義別故。 如是三性義類無邊,恐厭繁文,略示綱要。 」(CBETA 2020.Q1, T31, no. 1585, p. 47c8-16)

依他起性可以分為實法(實事)和假法,但是假法必依實法而有,稱為「假必依實」。

依他起性的「實法」:百法中的前三位——八識心法、心所法、色法,這些法都是種子所生的有為法。 所以不是像正覺所說,只有第八識才是實法。

依他起性的「假法」有三種：聚集假、相續假、分位假

《成唯識論述記》卷9:「假有三種: 一、聚集假:如瓶、盆、有情等,是聚集法;多法一時所集成故,能集成雖實,所成是假。 二、相續假者: 如過去、未等世唯有因果是相續性,多法、多時上立一假法。 如佛說言:昔者鹿王,今我身是。 所依五蘊剎那滅者,雖體是實,於此多法相續,假立一有情,至今猶在故。 三、分位者:如不相應行是分位性,故皆是假。 」(CBETA, T43, no. 1830, p. 553, b20-27)

所以依他起性的三種「假法」——聚集假、相續假、分位假——必須依於「實法」,也就是百法中的前三位,即八識心法、心所法、色法而有,這才是唯識學中「假必依實」的主要意義。

圓成實性本身就是「實法」,「圓成實性,唯是實有,不依他緣而施設故」。

總結:正覺的「假必依實」將第八識如來藏界定為真實不變的真fa,將前七識和五蘊十八界界定為假法,根據這種界定的「假必依實」其實不是佛法裡面所 說的「假必依實」,而是一種變相的「自性見」和「梵我見」,請參考: 佛典選讀 (5) : 「假必依實」是一種「我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