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琊閣

佛法問答：《成唯識論》說第八識「念念生滅」，請問第八識如何出生、為何能夠持種不失？

作者：南伽他、琅琊閣

答：這個問題之背景緣起，是因為痞客邦論壇之琅琊閣博客有 77# 之某位正覺會師兄留言質疑，本來欲單獨回復，然又思此問題是正覺會諸位師兄反覆質疑之常問，故於此不妨單獨撰文以廣為回復之，令大眾皆能得知也！

正答如下：

爲什麽正覺同修會否認《成唯識論》所說的「第八阿賴耶識念念生滅」？

原因正如正覺同修會的寫手「照世明燈」所說：

————其文引用如下——————————

8月5日下午7：53  ·

........ 既然琅琊閣認為第八識阿賴耶識是生滅法，則應當更說明是哪一個心體來負責出生及壞滅這阿賴耶識。

然第八識是一切種子識，而持種識必定是本來無生之常住法，如此方能持種而不滅失，即這一切種子識—第八識阿耶識必是萬法的根源、法界的實相，故知法界中並無第九識的存在，無有第九識心識來含藏第八識心體的種子;佛法唯有八識，從無九識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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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正覺同修會寫手「照世明燈」的觀點，代表蕭平實與諸親教師的思維，他們的説法背後有以下幾個預設：

1、認為必須要有一個A法來出生（像母親生孩子那樣地生出來）一個或多個B，C, D。。。法，這些法被出生之後，A法不滅（比如人類世界裏面母親生出嬰兒，而母親仍然健在），這是以世俗的「生兒育女思維」，或者是以「一個實有法出生另一個實有法」來理解諸法的出生的（正覺說被出生的是「虛妄法」，是以被出生的法有生滅來説，有生滅的大前提就是有真實恆常自性的存在，佛法第一義的「無生無滅」是說我們認爲有真實恆常自性存在的A,B,C,D。。。這些法其實都是不真實、無自性、如幻的顯現）;

2、認為必須要有一個法，是固定不變的，並且能夠裝載種子，這樣種子才不會丟失。換句話說，他們是用世間色法的「倉庫儲存思維」來理解唯識的「種子攝藏」，所以他們認為如果這個倉庫壞了，裡面的種子就會壞掉；

3. 不懂唯識的基礎知識：作爲百法裏面的有爲法之一，阿賴耶識必須藉由「四緣」顯現；《成唯識論》說阿賴耶識與七轉識「更互為因」，意思就是它無法獨立存在，這一點張志成師兄和其他師兄已經撰文辨析多次。

————————以下為辨析 &回答之正文部分————————

第一點：佛法的因果律是「因滅果生」，因法滅了果法才能出生，這才是諸法出生的正理。

先來解釋第1點，這其實涉及到佛法基礎常識的法的生滅、法的因果問題、種子與現行的問題。依佛法來說，可以用小麥種子發芽來比喻因果，也比喻種子，種子發芽成為麥苗，種子就不存在了!!! 種子滅了，而麥苗出現了！

種子滅而芽生，從因果來說，就是因滅果生，所以不可能小麥種子發芽成為麥苗了而小麥種子還存在!!!

假若這個果法生起了，而因法不滅，那就奇怪了————你可以用一粒麥子生出全世界的麥苗來————因為你說因法——種子不滅，而果法——麥苗不斷出生呀，這是不是很荒誕？ 當然很荒誕？這是不可能的事情。

法界道理也如此。否則的話，你的下地獄果報就永遠也報不完————因為你說那個往昔造業的因是不滅的！你覺得公平嗎？ 合理嗎？

所以，當我們為往昔所造的業而受報的時候，這個往昔的業因就滅了而同時果報現起，這才符合法界的因果報應的道理！

第二點，是阿賴耶識所流注的種子為因而生起某法為果，不是阿賴耶識為因而生法。

很多師兄混淆了阿賴耶識流注種子和種子現行生諸法的關係。

簡要來說，A法種子與A法是對應的因果關係。

比如，貪欲種子是貪欲心法生起的因，貪欲心法是貪欲種子的果，這兩者才是對應關係。

那麼，阿賴耶識起的是什麼作用呢？阿賴耶識起的是一個依持助緣的作用。

因緣條件成熟的時候，阿賴耶識就流注貪欲種子，貪欲種子現行就生起貪欲心法，同時貪欲種子就滅了，也就是上面所說的因滅果生。

所以是諸法種子為因，諸法種子為果，阿賴耶識只是依持助緣作用。

第三點，不是阿賴耶識之外別有種子，而是阿賴耶識本身就是一個種子的集合體，種子就是阿賴耶識的「相分」

這個問題很嚴重，很重要！

很多學唯識的師兄都沒有明白這一點，而望文生義地把阿賴耶識攝藏諸法種子理解為：嗯，這阿賴耶識一定是有個巨大無比的大口袋，專門用來裝種子的。  

這樣理解，其實就是用凡夫世俗法的倉庫或者口袋的色法思維來理解「攝藏種子義」。

《成唯識論》中說，種子是此識（阿賴耶識）的相分！ 

《成唯識論》卷2：「此中何法名為種子？謂本識中親生自果功能差別，此與本識及所生果不一不異，體用因果理應爾故。雖非一異而是實有，假法如無，非因緣故。此與諸法既非一異，應如瓶等是假非實。若爾真如應是假有。許則便無真勝義諦，然諸種子唯依世俗說為實有，不同真如。種子雖依第八識體，而是此識相分非餘，見分恒取此為境故。」(CBETA 2021.Q3, T31, no. 1585, p. 8a5-13)

種子是阿賴耶識的相分，意思是，唯識所說的「種子」，其實就是阿賴耶識的「一部分」，而不是離開阿賴耶識有一種獨立存在的法叫「種子」。

種子與阿賴耶識以及種子所生的現行「果」是「非一非異」的關係，是體與用，因與果的關係，就像手和手指不能拆分，所以不可能存在無餘涅槃第八識心體獨存的説法。

八識的「見分」與「相分」是相待而有的關係，如果像蕭平實説的，屬於阿賴耶識相分的種子在無餘涅槃會滅掉，那阿賴耶識的見分也必須隨之而滅，不可能只有相分，沒有見分。

這裏還有一個重點。

爲什麽《成唯識論》說種子「不同真如」？

說種子是「實有」，只是在世俗諦層面上的建立；至於真如的「真實」、「有」，不是世俗有，是勝義有。

《瑜伽師地論》卷72：「問真如當言世俗有。當言勝義有。答當言勝義有。」(CBETA, T30, no. 1579, p. 696, b22-24)

種子是依他起，真如是圓成實。

從《成唯識論》說種子與真如不同，就可知，阿賴耶識不等於真如。

既然種子就是阿賴耶識的一部分——相分，而種子只是世俗層面的實有，阿賴耶識作爲種子的集合體，與種子「非一非異」，是體與用的關係，當然也是世俗層面的存在和實有，與在勝義層面界定為真實不虛的「真如」，怎麽可能等同？

認識這點很重要！

這樣才能夠理解，為什麼唯識裡面說凡夫有學異生位的阿賴耶識，有執藏雜染義————因為染汙種子是阿賴耶識的相分。

第四點，很重要的唯識法義：阿賴耶識是阿賴耶識自體種子引生的等流果！

經過上述的討論，有了這樣的理解基礎之上，大家才能夠理解，阿賴耶識也攝藏了阿賴耶識的自體種子！這個說法看起來不可思議，出乎很多師兄的常規理解，但唯識法義真的如此！

世親菩薩開示如下：

《攝大乘論釋》卷第二 世親菩薩釋 陳天竺三藏真諦譯：

「一切種子有六種者。如此內外種子不過六種。 ..... 能引顯自果者。 是【自種子能引生自果】。 若【阿黎耶識能引生阿黎耶識果】。 如谷等種子能引生谷等果。 是故六名能引顯自果。 如此六種是因果生義。」

———略解：這裡是說能夠引生、顯現自類果法的，就叫做自種子能夠引生自果。例如阿賴耶識能夠引生阿賴耶識果（阿黎耶識就是阿賴耶識），這也就是自體種子引生自果的意思。 這一點可能很多師兄難以理解，如果大家知道等流果的意思可能就明白了。

什麼是【等流果】？

（術語）五果之一。 從善因生善果，從惡因生惡果，從無記因生無記果也。例如從前念之不善心生後念之不善心或不善業也。 果性似因性而流出，故云等流果。 又等流為等同流類之義，因果之性同類，故云等流。 舊譯謂之習果。 對於因，則六因中由同類因與遍行因而生者曰等流果。

唯識論二曰：『等流果，果似因故。』

俱舍論六曰：『等流果，似自因法，名等流果。 謂似同類遍行二因。』

唯識述記二末曰：『等謂相似，流謂流類。』

FROM：【丁福保《佛學大辭典》】

【上面是小乘對等流果的説法，相對唯識是不了義說，唯識以八識與「四緣」解釋因果相續的機制，更完善細緻。】

等流一詞，即指等同流類之意；以因與果之性質同類，故稱等流。

實際上等流果的意思用大白話來說，就是前法為因而生後法，此前後之法是相似同類同性的，這就叫做等流果。

唯識中說八個識都有等流果之義。

《成唯識論》卷二：「等流習氣為因緣故；八識體相、差別而生；名等流果。」

所以，可以這樣來理解：后一剎那分位的第八識就是前一剎那分位的第八識自體種子的等流果。

上面説的「八識體相、差別而生」，指出第八識與七轉識一樣，同樣是有生之法，有生當然有滅，所以是「念念生滅」，不是不生不滅的法。

第五點，基於等流果等法義，可知第八識雖然「念念生滅」，但卻能夠攝藏種子不失。

現在可以來解釋爲什麽第八識念念生滅，但是又能夠持種的問題了！

首先，我們前面闡釋過，種子就是第八識的相分，所以種子不是第八識之外的什麼法，而就是第八識本身的一部分；所以，可以這樣來說，有第八識就有種子，所以第八識就是「種子識」，而不是說有一個空空的第八識，然後再往裡面裝種子;

所以，這樣大家首先就可以明白，只要第八識存在，就是種子存在。

接下來，第八識念念生滅，這是成唯識論所說，當然沒問題。

那麼，成唯識論還說：

「阿賴耶識為斷為常。非斷非常以恆轉故。恆謂此識無始時來一類相續，常無間斷。是界趣生施設本故。性堅持種令不失故。轉謂此識無始時來念念生滅，前後變異。因滅果生，非常一故。可為轉識熏成種故。恆言遮斷轉表非常。」

上面這一段是關於第八識的非常重要的法義闡釋！

成論這段說，阿賴耶識是非斷非常。爲什麽是非斷？ 

「非斷」，因爲它是「一類相續」！這就是等流果的含義了，所以常無間斷。 

又說此識念念生滅，【前後變異】而且【因滅果生】。

這裡的【因滅果生】，是說以前一念的阿賴耶識自體種子等條件為因 (種子為因緣，加上其他三緣，總稱為「因」)，下一念的阿賴耶識為果，而得生起的等流果之義。

也就是說，依等流果的教理，阿賴耶識雖然念念生滅，但卻是前後相續不會間斷的，所以中間不會出現所謂間斷的情況。

進而，如前所說，阿賴耶識本身就是「種子識」（阿陀那識），阿賴耶識的相分就是種子，所以後位阿賴耶識的生起就代表著種子不失。

所以這就可以解決諸位師兄對於「阿賴耶識既然念念生滅為什麼又能夠持種不失」的疑慮。

當然，這裡面其實還有更深奧的法義，因為阿賴耶識不僅持種不失，而且還有種子受熏變異，這就是成唯識論所說的「前後變異、因滅果生、非常一」的含義。

也就是說，其實就是在阿賴耶識念念生滅之過程中，已經實現了種子受熏變異的過程，因為阿賴耶識雖然是前後等流相續，但並不是前後完全相同的，這就是「非常一」的意思，也就是成唯識論所說的「可為轉識熏成種故」，所以後位的阿賴耶識生起之時與前位的阿賴耶識相比，並不是完全的等同，因為這當中已經有轉識熏第八識而成種子的變異之故。

總結：以上所解，即是依唯識中種子義、等流果義、阿賴耶識非常非斷之義，而為諸位解釋為何阿賴耶識念念生滅卻又能持種不失之疑。

順便說一句，很多時候，我們對於經典的法義教理不能融通，產生錯覺和疑惑，其實往往是源於我們自身有一些先入為主的預設和定式思維，比如覺得阿賴耶識有個實有的本體，像倉庫存貨物一樣，儲存很多實有的種子。

最後，學唯識要緊扣一個核心觀念：

唯識建立八識、種子、阿賴耶識，是用一個非常精密的機制，解釋因果、緣起、流轉等現象——也就是虛妄的現象爲什麽會生起，我們爲什麽以爲這些現象是真實。

修行最終要證的，不是在虛妄的法裏面找一個真實的第八識，而是看清一切現象都是如幻的存在，我們感知的都是業力所成的虛妄的假象。

「虛妄」不是指生滅無常，是指根本沒有真實自性的存在，所以沒有生滅可以討論，所以《般若經》說一切法無生無滅，所以唯識説真如是人無我、法無我（二空）所顯的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