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菩提路 (五之二) :張志成老師——從快速開悟到疑竇重重

 

【琅琊閣】:張老師,最初正覺對您的吸引力是什麽?

【張志成】:「明心開悟」本身對學佛人來說有非常強大的吸引力和號召力。 佛門有幾個人敢說自己「明心見性」? 當時我完全相信蕭導師的人格,相信他的宗教體驗,比如佛陀召見他,定境和夢境看到的東西,他在極樂世界的蓮花,佛陀年代發生的事情...... 等等。

佛教歷史其實有很多不容易確定的內容,他從一個人的角度告訴你佛陀的事蹟,我當時覺得他真的看到知道過去發生了什麼事情,所以很難對他沒有一種「見到真正大菩薩」的崇拜感。而且我相信大部分人,包括我,都會覺得一個佛弟子不敢拿因果非常嚴重的佛法和證悟來隨便說。

【琅琊閣】:是的,我們確實以為蕭導師真金白銀,絕無虚言。從您的文章和一些觀察所得,您是一個客觀理性的人,可是還是被蕭平實導師的「開悟」和「大菩薩轉世身份」吸引?

【張志成】:我之前沒有深刻反省到這個問題,確實自以為很理智。 但是現在回想起來,當我早已懷疑法的正確,還能夠在正覺耽擱這麼長時間,確實是因為我不敢質疑導師的「開悟」和「大菩薩身份」。我覺得學佛的人,心地都比較善良,會把別人往好處想,誰會相信一個深信因果,受持三皈、五戒、菩薩戒的佛弟子,會拿開悟和自己的身份開玩笑?

【琅琊閣】:我印象中您很快開悟,對嗎?

【張志成】:是,當時蕭平實導師對我們這一家人特別「照顧」,我頂著現代禪副宗長的身份進正覺,所以我和我同修是我們這一組人裡面最快明心的,一次就破參了。

禪三的時候,我是請師代表,那是特殊待遇。 我也是我這一組人裡面最快升為助教的。其實後來我很清楚,我們一家因為我現代禪副宗長的身份,獲得特殊待遇,教團很需要「門面人物」,資深的人都很清楚。現在看來對很多學員是很不公平的。我不認為我們的修行有特別好。

【琅琊閣】:可是,聽說導師有特別誇獎您同修開悟品質很好。

【張志成】:「密意」就是一個蕭平實導師預設的標準答案。這個答案,簡單地說,就是根據阿賴耶識的持身功能建立的,沒有佛法基礎而直接接受正覺教導的人比較容易找到,因為就是一個排除法,而正覺的無相拜佛就是為了這個「答案」建立的。你用正統佛教打坐的方法反而無法契入。如果你本身已經具備正確唯識法義基礎,你會發現這個「密意」不符合經論的「見道」定義,而且與阿含、唯識、中觀的正理都有矛盾,所以明心後自然會懷疑這種「開悟」就是「見道」。

所謂「開悟品質好」就是說,你很早就通過拜佛或思維,猜到了蕭導師所設定的「密意」,然後你再看看《我的菩提路》裡面那些句子,就會進一步知道正覺的「觀行」和「般若別相智」是什麼,上禪三就會比現場才知道答案的人解釋得清楚。

【琅琊閣】:那您後來怎麼被印證明心的? 現在印證要回答六、七個問題,很少人一次過關。

【張志成】:因為我用《成唯識論》的理論解讀,被打回去,就只好用導師那套理論,看他要什麼答案,那個答案在他們告訴我之前我已經知道。對我來說,大小乘見道會產生認知經驗和生命態度上的整體的、顛覆性的改變。有些人因為很辛苦找到答案,找到「密意」就會很激動,我是一個理性的人,找到密意的當下,我沒有感受這個答案對我造成本質性的改變,我也不覺得它可以對其他人產生任何本質性的改變。

禪三確實就像您說的,誰會明心都是預定的,只要導師想讓你明心,答案一定塞到你手裡,可以用各種方式「引導」你,說到你完全理解為止。不想印證你時,即使你找到正確的答案,也會用各種理由不讓你過關。

【琅琊閣】:張老師,您說您沒有「本質性的改變」,正覺一定說您是「解悟」,沒有「轉依」的受用,所以退轉。

【張志成】:當我家人最初猜測我是琅琊閣的時候,就這樣對我説,說我是「解悟」,一次過關,沒有「受用」,沒有斷煩惱。他們完全忘記印證我的是蕭導師。 而且,倘若他們開悟的品質比我好,為什麼反而我是第一個「開悟」,他們(除了我同修)全都要多去一次或幾次呢? 他們這麼說,其實是說導師印證錯誤,連我有沒有斷我見、有沒有明心、有沒有體驗、是不是解悟都檢驗不出來。

如您所說,大家永遠假設「導師沒有錯」,他們不會質疑導師本人,只會找各種藉口指責不服從的人「退轉」。說我解悟、悟錯,這只是證明三地菩薩連分辨誰開悟、誰斷我見的能力都不具備。而這種分辨能力,學法基礎好的人都具備一些。

何況,這麼多年都沒人指責我解悟,我在2018年請辭的時候,也沒有說我「退轉」,還要給我親教師的職位。只要我一直保持沉默,蕭導師絕對不會說我「退轉」,但是一旦我說真話,公開質疑,就開始否定我的「開悟」,說我「退轉」,或者當初是被「明說」或「放水」才明心的所以容易「退轉」,而且突然間就「退轉」了。 以前我不知道也不關注呂真觀師兄和惟護師發生什麼事情,為什麼被人身攻擊,現在自己親歷其境,終於明白了。

【琅琊閣】:您家人說您解悟,沒斷煩惱,可是您個別「開悟家人」的行為操守,會內知情同修怨聲載道,您可以去痞客幫評論區看看。若您沒斷煩惱,他們有可能斷煩惱嗎? 起碼您誠實面對! 明眼人都知道蕭導師說您「退轉」是什麼心態,只是我從未想像您家人竟然先說出這種話。

開悟是送的,是蕭導師和親教師自己公開說的,每次都是用來詆毀那些不聽話的人。在正覺的小冊子《破羯磨僧真義》第62頁,蕭導師說:「他【指正覺會內某法師】不知道的是,他母親的開悟是我看在他母子因緣而特地放水才能通過勘驗的... 」。

關於你一家,我們在正覺內部,最常聽到兩個評語: 1. 師娘不喜歡你們一家,怕你們人多,未來會形成很大的勢力;2. 您一直沒有升親教師,很多眼光銳利的人都認為導師對您有看法。這兩個評語但凡有政治頭腦的都跟我說過。

【張志成】:師娘很忌憚現代禪的人,我很清楚。 師娘有一次還非常惡狠狠地訓斥我同修。 我本來其實「升遷」得很快,我是我這一群人裡面最早被提升為助教的,後來一直不被提拔為親教師,那是一篇論文造成的。

【琅琊閣】:你是指《正覺學報》的論文?

【張志成】:因為我學術能力比較強,當時加入了《正覺學報》。發表兩篇文章之後,我開始寫一篇關於「無分別智」的論文。這個等下再談,先談談我沒有寫這篇文章之前觀察到的一些法義錯誤。

來正覺以前,我對阿含、中觀已深入一段時間,但是還沒有接觸過唯識學。 來正覺后,我一開始在孫正德老師的進階班旁聽。當時蕭導師正在出版《阿含正義》,其中引用龍樹菩薩《回諍論》中的偈頌來證明「一切法空」是不了義的。 蕭導師認為要有「不空第八識」的「八識論」才是中觀正義。

但是偈頌的意思,其實是要證明「一切法空」是了義的,因為龍樹菩薩中觀的本義本來就是「一切法空」。我當時看到,就提出給蕭導師參考,他看了以後不置可否,說回去看看,後來因為書已經出版了,無法修改,於是在最後一集用「法無定法」來含糊這個錯誤。

另外,《真實如來藏》中,引《中論》〈四諦品〉來證明「一切法空」是不了義,但是蕭導師完全不知道他引用的偈頌是被龍樹駁斥的「外道詰問」。 師兄前一陣子的文章有提到 (參考:正覺法義辨正:《真實如來藏》一書顛倒《中論》的「空性」正理)

所以,我去跟孫正德老師說,孫老師說她正在寫中觀的書,會注意這個問題,可是到現在也沒改正。 當時我覺得這隻是文獻引證的層次,怎會犯這麼離譜的錯誤?

【琅琊閣】: 您說的這個兩個例子,是一個正常人都不可能讀錯的內容。 但是蕭導師和親教師不但讀錯,還是顛倒解讀的! 您說的錯解中觀「空性」,反應他對於「如來藏」的獨家詮釋,就是中觀破斥的「自性見」,我萬萬沒想到,我們學的「正法」竟然是龍樹菩薩破斥的邪見。

【張志成】: 我當時沒有看到這一點。 因為我當時深信「修證與義學並重」,而且義學、法義必須是建立在修證、實證之上的。因為相信蕭導師是明心見性的地上菩薩,認為他所說的法是發自自己的實證,所以對於文獻處理的問題,我假設他只是不熟悉法義體系,以及沒有仔細閱讀導致。再加上因為自己當時尚未破參,全心只想明心見性,所以算是「選擇性的失憶」,將疑問埋藏心底,不再在意此事。

【琅琊閣】: 實證才有能力解經、沒有實證沒有資格批評——這是很多同修一直拿來為蕭導師辯護的理據。經論難道不是根據佛菩薩的實證所寫?

【張志成】: 因為正覺一向推崇《成唯識論》,《燈影》的辨正法義也視《成論》為「準聖言量」,所以在禪淨班的時期,我就開始研讀《成論》以及唯識法義。 《成唯識論》及《成唯識論述記》內容相當艱深,文字又相當簡潔,初讀時感覺在讀天書。 我是通過仔細閱讀演培法師的《成唯識論講記》,和李潤生教授的《成唯識論述記解讀》,才逐漸瞭解「奘傳唯識學」在說什麼。

其實在上禪三破參明心前,閱讀《識蘊真義》、《燈影》等書,我就已經發現蕭導師的說法似乎自成一個理論體系,許多地方的解讀與《成論》的本意不同。

我明心後,開始參與《正覺學報》寫作論文以及會內「論義班」的討論,這段時間更廣閱唯識學相關的著作,深入唯識學的法義。當時正覺想打入學界,但正覺論法的方式,想與學界對話是不可能的,所投稿不為學界所接受是必然的結果,所以正覺就自己辦學報。

我被印證明心後抱著「報師恩」的心情,想寫論文宣揚蕭導師的義學,所以先寫了一篇名為《以實證佛學探究中國禪宗的禪法傳承本質——以蕭平實老師的義學主張為範式》的論文。

【琅琊閣】:正覺的論法方式不被接受,是因為正覺不懂梵文、巴利文,經常看著漢譯經典的文字,附會自己的意思。正覺連基本佛法名詞都解讀錯誤,理論架構更不可能正確。正覺就像狂妄自大的小學生,以為自己可以去大學參與專科論壇討論那麼幼稚可笑。這個事實,對於深信蕭導師的人,真的很難接受。當初你打死我也不信我崇拜的導師和親教師水準低到這個地步!

【張志成】:寫作論文的過程中,我參考了許多禪宗著作,發現在文獻和禪宗祖師語錄中,幾乎找不到文獻佐證「禪宗的明心是找到第八識」、「證悟的標的是第八識」、「禪宗的明心就是證解阿賴耶識」、「參禪是要用那分別的意識去找到那不分別的第八識」。 至於「眼見佛性是破重關」的資料,更是一個也沒有。

當時覺得很奇怪:如果禪宗的明心證悟真是「證解阿賴耶識」、參禪就是要「找到第八識之所在」,那麼應該有許多已經「證解阿賴耶識」的禪師,開示時會明說這個參禪的大方向——譬如蕭導師常說:「你們要悟,就是要去找到這第八識之所在」。

即使禪宗真有所謂不得明說的「密意」,這種理論性的指示也不算洩漏密意,但是我完全找不到文獻證據。 蕭導師說自己的前世是大慧宗杲禪師,大慧宗杲禪師的語錄中唯一可以將開悟與「第八識」勉強連接的,也只有下面這一段:

師云:法不可見聞覺知,若行見聞覺知,是則見聞覺知,非求法也。既離見聞覺知外,卻喚甚麼作法? 到這裡,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除非親證親悟,方可見得。

上面這一段其實不是證據,因為裡面沒有提第八識,只是勉強可以詮釋正覺的明心,因為蕭導師解讀其中的「法」就是「離見聞覺知的真心、第八識如來藏」,而「離見聞覺知就等於第八識的不分別六塵」。

但更令我覺得奇怪的是,大慧宗杲說「證悟要除第八識」:

永嘉云:損法財滅功德,莫不由茲心意識。 蓋心意識乃思量分別之窟宅也,決欲荷擔此段大事因緣,請猛著精彩,把這個來為先鋒、去為殿後底生死魔根一刀斫斷,便是徹頭時節。 正當恁么時,方用得口議心思著。何以故? 第八識既除,則生死魔無處捿泊; 生死魔無捿泊處,則思量分別底,渾是般若妙智,更無毫髮許為我作障。

大慧宗杲有關明心與第八識的開示,是除去第八識,所以無法作為論文的引證。

【琅琊閣】:上面大慧宗杲這一段引文,我在《正覺法義辨正:十住菩薩可以「眼見佛性」》(下篇)有舉證,確實如老師您所説,禪宗文獻裡面,根本沒有開悟等於找第八識的證據。大部分學員不自己讀書,讀書的,不是先入為主,預設立場,就是以為「密意」很秘密的東西,祖師不明說,並且自我安慰說:只要我們的「密意」能解讀公案就好。

【張志成】:我現在知道,大慧宗杲的說法來自黃檗希運:

「世人不悟,祇認見聞覺知為心,為見聞覺知所覆,所以不覩精明本體...... 。 然本心不屬見聞覺知,亦不離見聞覺知,但莫於見聞覺知上起見解,亦莫於見聞覺知上動念,亦莫離見聞覺知覓心,亦莫舍見聞覺知取法;不即不離,不住不著,縱橫自在,無非道場」。

從唯識學的角度看,禪宗的「本心、真心」不是指「因地有漏的阿賴耶識」,而是指「無分別智」,也稱為「般若智」。「無分別智」是第八識中無漏功能的顯現,在禪宗裡面,方便說為「真心、本心」。

上面引文裡面「心意識」、「見聞覺知」是指因地的有漏識(包括第八識),有漏識的本質與無漏智是相對的,但參禪見道又必須藉由有漏識來斷除第八識裡面的「有漏煩惱種子」,所以大慧宗杲說開悟是「第八識既除」、促發無漏智(真心)的顯現。 禪宗祖師將無漏智的顯現用「明其本心,見自本性」形容。

正覺的開悟,其實是用意識找「有漏的阿賴耶識」,然後轉依它,這種開悟根本無法斷煩惱種子。

【琅琊閣注: 參考: 正覺同修會《玄奘文化千年路》內容辨正 (1) : 阿賴耶識不是「真心」, 是虛妄分別心

【琅琊閣】:在正覺學法的人,有一個很大的盲點:我們根本不知道說,傳統印度佛教兩大體系——中觀、唯識——根本不用禪宗的名詞,比如真心、本心。印度佛教的中觀、唯識理論和名詞界定都非常嚴謹,禪宗祖師則是信手拈來,自成一格,非常隨性,所以不能隨便拿禪宗文獻裡面的說法去理解其他體系的經論,隨便將兩邊的名詞劃等號。

【張志成】:有關「明心」的文獻資料找不到,正覺獨有的「眼見佛性就是破重關」的說法,更是一條資料也沒有,所以我自然起疑:如果「見性」與「明心」是兩回事,為何所有的禪師都一字不提?

蕭導師常說:「佛教就是教明心與見性」,如果「見性」是佛教中類似「見道」的重要修證關卡,不同經論不同宗派的法義體系裡面都會設立這個關卡,為何找不到? 我現在知道,正覺的「眼見佛性」與《大般涅槃經》中的「眼見佛性」無關。

【琅琊閣】: 现在回看,我們在正覺所學的這一套佛法,拿到外面給行家看,非常錯亂。比如將禪宗「明心見性」一拆為二,成為兩個不同層級的證量,完全是個大笑話!

【張志成】: 接下來我在寫作《第八識「種識一異」論題之抉擇—以「四重二諦」為本的考察兼評印順的說法》一文時,進一步深入《成唯識論》、《攝大乘論》,及一些學者唯識學著作的研讀。 這時,我發現蕭導師的法義其實與玄奘、窺基弘揚的「唯識今學」有很大差異。

他用「一心開二門」的結構,解讀阿賴耶識,聽起來很類似《起信論》的說法,其實骨子裡並不相同,以後有機會再詳細說明。 當時我已經知道,蕭導師對《成唯識論》和《起信論》的詮釋,很多地方是曲解原意,是自古以來獨此一家的錯誤「詮釋」。

【琅琊閣】:您當時還沒有懷疑他慣性錯解經論,六經注我,是可以隨意解經的「法主」?

【張志成】:我當時有疑惑,但是深信蕭導師是三地菩薩,他的説法都來自證量,而且蕭導師常說他講解經論都是講到哪讀到哪,所以這些屬於文獻層次的法義瑕疵,看起來似無大過。

因為發現蕭導師的理論與正統唯識有極大差異,我就嘗試將通蕭導師的體證與經論做一個會通,於是寫了第三篇論文,名為《無分別智、真如與阿賴耶識——以唯識今學與蕭平實老師義學主張為對比的考察》(沒有發表,原因見下文),我在初稿裡面說:

筆者以為,蕭老師以實證為本,「說己心中所行法門」[1];古時諸菩薩之造論,有許多實質亦復如是。 蕭老師之立論,由於關係到三轉經典、古時諸實證菩薩之立論與禪宗祖師之禪法傳承方便等之會通,亦有其時代課題之強調(譬如對以離念靈知為真心、中觀應成派、六識論與藏密無上瑜伽等之批判),雖所說常運用古來已有之名相,然已自成其義學體系; 因此於名相之運用與界定,與唯識今學、《起信論》等有細節上之差異,實屬難以避免之事。

這篇文章是為了會通蕭導師的理論與唯識今學(即《成唯識論》)所寫,文稿經由三位會內的菩薩審核建議,他們對文中「親、疏所緣緣」的界定,意見不一致。 評審只認同蕭導師對「親所緣緣是心所」的界定,反對我的說法。 於是,我將論文呈給蕭導師指導。

在論文的往返過程中,我發現蕭導師非常堅持自己對名相的界定,譬如他對核心唯識名詞——「真如」、「圓成實性」、「轉依」、「無分別」、「無分別智」、「親、疏所緣緣」、「二諦」——的定義,不是唯識學的原本界定,是他獨創的,但是他完全不管,也不在乎原本文獻的定義,白紙黑字的資料在眼前,竟然也可以被他否定,說所有學者一致的詮釋大錯特錯。

這件事,使我對蕭導師的「絕對自信」的性格有了深刻體會。

【琅琊閣】:這不止是絕對自信的問題,到了今天,我可以很肯定的說:蕭導師當時根本讀不懂您的《無分別智》論文,他連唯識今學和唯識古學都分不清楚。

【張志成】: 到了那個時候,我開始明白蕭導師為什麼常說:

「有同修介紹我讀香港有名的唯識學者(大概指羅時憲教授或演培法師)注解的《成唯識論》,我讀了一下,真是不忍卒讀」。

他覺得只有他絕對正確,連非常明確的文獻證據都可以忽略不理,當作不存在。 寫作這篇有關「無分別智」的文章,使我發現蕭導師的法義體系自成一格,許多重要名相是自己定義的,與《成唯識論》等經論完全不同。

【琅琊閣】: 能夠走出正覺的師兄師姐,大多在自己讀經后,發現蕭導師錯解名詞到了一個非常離譜的程度。如果你本身是佛學院專科出身,一看正覺就知道這些人不懂裝懂,非常外行。但是學員不知道,因為我們學的一套佛法,都來自正覺,正覺又教大家不要自己讀經,而所有老師讀經的方法,也都是跟蕭導師一個方式。

【張志成】: 此時,我對他法義的合理性與邏輯性產生相當大的懷疑,但是,我還是相信他是三地菩薩。我給自己找的解釋是:「修證」比起「義學」更重要,就像六祖慧能,公認是證悟的大禪師,但法義的表達不嚴謹。所以,我選擇暫時「擱置」這些疑惑,心裡還是懷著或許我可以幫導師會通的想法,同時一面在思考他為什麼會有這些獨家的、很離譜的法義詮釋。

【琅琊閣】: 蕭導師有叫你修改您文章裡面的唯識名詞定義嗎?

【張志成】: 蕭導師看到《無分別智、真如與阿賴耶識》這篇論文的一半,到「親、疏所緣緣」的部分,就說我「把親所緣緣與疏所緣緣的定義弄錯了」,所以不再審閱,要求我大改一番。

蕭導師對「親、疏所緣緣」、「圓成實性」、「無分別智」以及「轉依」等關鍵名詞,根本不遵循經論的定義,一定要按照他獨家的界定,比如「轉依」一定要當作動詞運用。

「親、疏所緣緣」的定義涉及唯識學一些重要理論:「三能變」、「因變、果變二重轉變」、「無分別」、「無分別智挾帶真如」、「轉依」。 我不想違背《成唯識論》的本意,迎合蕭導師的錯誤定義,所以無法完成論文,就暫時斷絕寫論文的念頭,後來轉而參與《狂密與真密》、《山法》的英譯工作。

【琅琊閣】:您當助教的時候,升親教師不需要排隊,是蕭導師直接欽點的,但是蕭導師因為您論文的內容違逆他的法義,所以從那個時候開始,就將您冷藏,這件事明眼人都看在眼裡,只是不知道背後有這一層關係。

【張志成】:蕭導師看過我的論文之後,還特意在增上班上課的時候,強調他對「親、疏所緣緣」的界定才是正確的。這其實是他一貫的做法:看到跟自己不認同的資訊,害怕下面的人被影響,就會刻意「消毒」,以免我的見解影響其他人。

【琅琊閣】:從您的信件,我知道您後來根本不想當親教師,是因為您覺得無法將蕭導師那一套佛法體系教導他人,對吧? 但是您在論文被打回的當下,有沒有曾經失望過?

【張志成】:當我發現我無法迎合蕭導師這些錯誤的說法的時候,我就知道自己無法在課堂上違背自己的良知,說違背經論的法義,所以從那時起我已經對當親教師毫無意願,只想幫教團做一些翻譯工作。我沒有考慮離開,是因為要為家人考量,如果我退出,他們在正覺處境會非常不好。

在這段參與英譯工作的過程中,需要參考相關的文獻,加上我性喜讀書,也有究竟探究佛法義理的強烈意願,令我有機會廣泛閱讀各類有關的書籍,真正深入理解不同體系的佛法。

深入瞭解佛法法義後,讓我終於看清蕭導師如何鋪陳他的法義體系,看出他於阿含、般若中觀、唯識、如來藏系各體系經論的誤會處以及幾個要命的重大根本錯誤。 從這些根本錯誤反過頭來檢驗正覺所謂的「明心見道」以及「斷我見證初果」的實質,發現它們從法義理論層面以及實修層面來說皆站不住腳。

【琅琊閣】:張老師,您上面總結的是您如何一路走來,從被印證開悟到看清正覺法義上有大量的「嚴重錯誤」,顛倒佛說。您的經驗,與很多其他退會的同修有相當的共性。 也就是說,能夠通過認清法義錯誤離開正覺的人,有幾個特質:

1. 對正覺神話沒有過度盲目去信受,會根據事實去檢驗神話的可信度和合理性

2. 自己主動讀經、讀書,閱讀時不預設「導師一定正確」的立場、依法不依人

3. 能夠區分佛法和外道法的差異:比如佛陀不會鼓勵標榜神異,禁止求神問卜

4. 具備良好的邏輯與哲思能力,一般人很難無師自通那麼艱澀的唯識義理

我的批判是,以您這麼高的學歷,這麼好的頭腦,都要花差不多十年才完全搞清楚蕭導師的佛法原來是全盤大錯亂。對正覺同修來說,這或許是好事,因為您可以給大家解釋導師的每一個錯誤。但是對您個人來說,這或許耗費了您太多寶貴的修行光陰。

另一個問題是,對那些沒有接受過學術訓練的學員來說,要通過自學,搞通搞懂蕭導師所有的法義錯誤離開正覺,希望渺茫。所以,看到幾件不合理的事情,看到幾個大錯誤,就要重新審視驗這個團體的問題,不要一拖再拖。

用《西遊記》來做個譬喻,唐僧每次遇妖,孫悟空都說:「師父,深山野嶺哪來的妙齡村姑,這肯定是妖!」 唐僧每次都不信。

孫悟空用火眼金睛一看:果然是蜘蛛精變現的村姑。

唐僧還是不信,覺得猴頭老把人往壞裡想,沒有慈悲心啊!最後,唐僧被拖進魔窟差點被妖吃掉,都是孫悟空來救。

張老師的佛法知識,就像保護咒,他就像一個身處魔窟還能用保護咒保護自己的唐僧,可是我們一般人連保護咒都沒有,孫悟空沒趕來之前,恐怕就被妖怪吃掉了——邪見入心,法身慧命化為烏有!

所以要學孫悟空,看到不合理的事情——深山野嶺出現妙齡村姑,開悟聖人言行惡劣心態傲慢——馬上警惕,隨時逃跑!

千萬不要拖延,非要等裡裡外外研究清楚妖怪的全貌才開始逃跑,也不要像唐僧一樣,重複被騙,不然恐怕就錯過了這輩子的修行機會。

【張志成】:正覺同修會以「三地菩薩、大菩薩轉世」的神話故事為基底,加上似是而非的高深唯識義理、玄妙的禪門指授、以及巧妙的「佛法話術 」,包裝成一套極難辨識的「佛法贗品」,令我這種算是客觀理性、法義理論不錯的學人,都要花上將近十年時間,才能徹底摸透它的底細,對一般人來說會更困難。

【琅琊閣】: 很多正覺的人質疑,既然您自認凡夫,憑什麼否定蕭導師的開悟? 判斷他人的證量?

【張志成】: 一個通達法義的人,雖然無法肯定他人的「開悟」,因為「開悟」的境界超出他的經驗範圍,但是他可以憑借對理論的全面認識,輕易看出一個有明顯破綻的「假聖人」——當一個自稱「開悟者」所描述的見道內容和觀行方法有明顯的破綻,就可以判斷他的開悟是假。

譬如,一個沒看過一件寶器的古文物研究者,具備關於這件寶物的知識,但是從未親見真品。 如果你將真品放在他面前,他不會說他是贗品,但也無法完全確定那是真品。 但是,如果你將有明顯破綻瑕疵的贗品放在他面前,他一眼就可以判斷,除非贗品模擬度很高,他才會難下判斷。

正覺裡面,沒有明心的人,會被「密意」綁架,因為你無法否定它,但是我非常清楚正覺的「密意」是什麼,而且我在臺北是直接觀察「開悟者」的智慧和言行,所以我可以確定正覺的「開悟」是錯誤的——更直接一點說,正覺所「證」的「第八識如來藏」就是佛陀破斥的一種「我見」,稱為「第六見處」。

也就是說,你不但在正覺無法斷我見,你還增加了一種「分別我執」。《解深密經》說:

「阿陀那識甚深細,一切種子如瀑流,我於凡愚不開演,恐彼分別執為我。 」

這句經文,點出的就是正覺的根本問題:對沒有智慧能夠理解阿賴耶識教義的人,佛陀不為他們開示阿賴耶識,因為恐怕他們會將阿賴耶識變成一種我見,造成修行欲升反墮。

蕭導師製造的這個「佛法贗品」,對科班出身的佛學行家來說,破綻多到慘不忍睹,但是對於初學者來說,說服力非常強,而且迎合學佛人對開悟成聖的渴望,即使無法開悟,你會沉迷於獲取大福德,沉迷於「三地菩薩、全球唯一正法弟子」的特殊身份,一旦被洗腦,形成堅固妄想,擺脫切割非常困難。 正覺同修會所弘揚的「佛法」是千年難得一見的佛法贗品!

【琅琊閣】:不止是認知上的執著,也是一種行為上的慣性。比如,從您之前的文章來看,我覺得您是2018年之後,跳出這個團體才徹底看清楚整體的問題。只要你身處那個環境,每日與同一類人相處互動,互相洗腦取暖,整個活在那個閉環世界裡面,你是不可能客觀理性去看待它的。

這一篇採訪,張老師簡略討論了他發現正覺法義錯誤的過程,下一篇討論他在正覺看到的制度和人性問題。

 

 

 

 

[1] 此是灌頂所說,見《摩訶止觀》卷1:【此之止觀,天臺智者說己心中所行法門。  】《大正藏》冊46,頁1,中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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